1967年某个周末的下午，天空十分晴朗，几公里以外的地中海正在阳光下闪耀着水晶一样的光芒。这一天，在拉布拉多广场边的足球场里将进行一场足球赛。比赛快要开始前，有一群穿着时髦又略显夸张的年轻人，手上捧着一台安装了电池的录放机，走进了球场，然后他们将录放机轻轻地摆在脚边，等待主裁判吹响开场哨。

　　在这之后的每个周末，只要这座小城的足球队参加比赛，这群年轻人就会唱起这首歌谣。渐渐的，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和他们一起高唱着，“黄色潜水艇”变成了那支足球队的代名词。

　　我们的讲述就从这个故事开始，但今天的主角不是披头士，也不是那群年轻人，而是那支被亲切地叫做“黄色潜水艇”的足球队——比利亚雷亚尔（Villarreal CF）

　　进入21世纪后，西班牙足坛依然是皇家马德里和巴塞罗那两家豪门互相逐鹿的舞台，不过在他们身后，比利亚雷亚尔、马德里竞技、塞维利亚、巴伦西亚等总是能给他们带来不小的冲击，这些球队经常能排在联赛前四名，从而代表西甲参加欧冠联赛的争夺。

　　这些“挑战者”球队能稳定占据西甲第二集团，除了竞技层面的因素外，他们所在的城市也往往是西班牙的商业或行政热区，从而确保了足够的市场号召力和经济实力，比如安达卢西亚的塞维利亚市、西班牙第三大城市巴伦西亚、西北重镇毕尔巴鄂和圣塞巴斯蒂安等。但是，比利亚雷亚尔却和他们不同，当我们查阅西班牙地图或西班牙地缘行政资料时，几乎从未看见过比利亚雷亚尔这个地名。

　　比利亚雷亚尔是巴伦西亚大区卡斯特利翁省的一座城市，距离地中海仅有5公里，面积55.4平方公里，人口只有51367人（按照2010年普查数据），是座不折不扣的小城。

　　1274年2月20日，阿拉贡国王豪梅一世在西班牙光复战争中建立了这座城市，将她作为进攻摩尔人的桥头堡。源于皇室建立的原因，她被称为皇家村，在巴伦西亚语中，写成Vila-real，这个名字成为如今城市名称的由来。

　　14世纪时，比利亚雷亚尔开始向周边扩建，阳光和沃土让柑橘种植业成为城市的主要经济来源。20世纪内战结束后，比利亚雷亚尔又开始发展起陶瓷业，这使得她成为如今西班牙的陶瓷中心。

　　尽管是座不起眼的小城，但比利亚雷亚尔依然以她的柑橘、陶瓷和足球闻名于世。哦，对了，还有一个人不得不提，他名叫Francisco Tarrega，是一位出生于比利亚雷亚尔的吉他演艺家，著名的诺基亚铃声”Nokia Tune”就是来自于他的作品《Gran Vals》。

　　20世纪初期，和整个伊比利亚半岛一样，比利亚雷亚尔也受到了来自英国的足球热潮的影响。城市里的人们开始讨论起足球、踢起足球，并组织了一些爱好者之间的足球比赛。

　　为了能更好地推广足球和进行更专业的训练及比赛，1923年3月10日，当地的足球爱好者们成立了比利亚雷亚尔竞技俱乐部（Club Deportivo Villarreal），球队的首任主席是药剂师José Calduch Almela。

　　主席先生刚一上任，就在市中心租了一块场地，然后将它改造成足球场，并命名为比利亚雷亚尔球场。两年以后，俱乐部将它改名为“情歌球场”，这个名字来源于球场所在的街区名字El Madrigal，Madrigal在西语中就有情歌的含义。

　　为了这块场地，俱乐部每个月需要花费60比塞塔的租金，然后再对成年男性观众收取0.5比塞塔的门票价格，对孩子收取0.25比塞塔，对女性则完全免费。那么问题来了，假如球迷们都以三口之家的形式去球场看球，每个月又在主场进行两场比赛的话，那么每场需要来多少人才能赚回成本呢？

　　有趣的是，情歌球场的首场比赛并没有比利亚雷亚尔队参加。6月17日，俱乐部邀请了本省的卡斯特利翁竞技队和塞万提斯队进行一场友谊赛。关于比利亚雷亚尔没有参赛的原因，良臣没有查到，可能是因为球队刚刚成立，队员还未凑齐，也可能是因为卡斯特利翁竞技队和塞万提斯队在当地小有名气，比较容易号召球迷前来观赛。

　　90多年过去了，当年奉献处女秀的两支球队早就泯然众人矣。卡斯特利翁竞技队如今混迹在西丙联赛（西班牙第四级别联赛），而塞万提斯队早就消失于历史长河中了。倒是名不见经传的比利亚雷亚尔，已经是欧洲足坛一支不容忽视的力量。这真是让人感叹命运无常啊！

　　说回我们的主角比利亚雷亚尔吧。他们队史上的首场比赛直到8月21日才进行，对手是卡斯特利翁红星队。最初成立时，球队的主队服是白色上衣和黑色短裤，因为这是当时最容易采购到的服装色彩。下图是最早的队徽图案，能看到俱乐部初期的主色调就是白色和黑色。

　　最初十多年间，受制于实力因素，比利亚雷亚尔队只能参加巴伦西亚大区联赛。但在一年年的比赛中，球队逐渐积累了人气和口碑，实力有了不小的提升。1934/1935赛季，他们拿下大区甲级联赛冠军，但在升级附加赛里输给了对手，遗憾地错过了晋级西乙联赛的良机。

　　第二个赛季，比利亚雷亚尔卷土重来，再次拿下大区联赛冠军。但就在他们准备再次冲击西乙联赛时，内战爆发了……

　　当弗朗哥站上胜利者的舞台时，比利亚雷亚尔队已在战争中解散了。但市民们对于足球的热爱依然不减。1942年，一群爱好者们成立了一家叫做Club Atlético Foghetecaz:的足球俱乐部，他们同样租下了情歌球场，继续在这块场地上踢球。俱乐部奇怪的名字Foghetecaz:分别来自于创立者们的姓氏首字母，最后的冒号代表Manuel Vilanova和Manuel de Jeroni。

　　1946年，俱乐部在一次会议中决定使用城市的名字来做新队名，这是为了能更好地增强市民对这支球队的认同感，同时为了纪念在过去四年中延续了城市足球梦想的”Club Atlético Foghetecaz:”，最终选择了CAF Villarreal作为俱乐部的新名称（CAF 是Club Atlético Foghetecaz:的首字母简写）。

　　新球队被认为传承了那支已经消失的球队的历史。就这样，比利亚雷亚尔获得了重生。

　　在1947/1948赛季快要开始的时候，当时俱乐部主席的儿子前往巴伦西亚采购白色球衣和黑色短裤。不巧的是，商店里刚好卖完了所有的白色球衣，只剩下黄色的球衣了。万般无奈下，主席儿子只好买下它们。没想到球员们非常喜欢这个新色彩，只是他们觉得黄色上衣和黑色短裤不太搭配（多特蒙德：Excuse me？）。

　　主席先生的儿子只好再次动身。这一回他从省会城市里买来了白色短裤。但就在他忙于这次采购时，球员们在更衣室里进行了一次关于新球裤色彩的投票，投票结果是大家都想穿蓝色的裤子（巴西：HOHOHO！）。于是，主席儿子辛辛苦苦买回来的白色球裤全部被拿去染成了蓝色。

　　这次阴差阳错使得比利亚雷亚尔队穿上了黄色的球衣，自此之后黄色成为球队的代表颜色（2004年俱乐部将球裤颜色也统一为黄色）。随着这一色彩逐渐地深入人心，才发生了本文开篇所提到的那个故事。

　　从球队重新建立的那一天开始，比利亚雷亚尔队始终在低级别联赛中打拼。纵然默默无闻，但也岁月静好，在后来漫长的50年时光里，俱乐部对情歌球场进行了多次改造和扩建，并在1966年将队徽修改为现在的样式。

　　上世纪90年代，比利亚雷亚尔连续多年排在西乙中列。1997年夏天，大富商Fernando Roig接手球队，成为新的俱乐部主席。这位老兄是西班牙商界的风云人物，和他的弟弟Juan Roig、弟媳Hortensia Herrero共同拥有西班牙超市业巨头Mercadona 37%的股份。

　　新主席承诺要在两年内将球队带上西甲，为了提升球队的实力，俱乐部开始从南美洲，特别是阿根廷引入优秀的球员。

　　Fernando Roig的承诺只用了短短一年就实现了。1997/1998赛季西乙联赛，比利亚雷亚尔获得了第四名，拿到了升级附加赛的资格。

　　附加赛中，他们的对手是当季西甲的第17名孔波斯特拉。对，你没看错，就是那支被罗纳尔多打进外星人进球的可怜背景队。这一次，他们又将成为比利亚雷亚尔队的背景。

　　首回合比赛，双方在情歌球场打成了0-0。次回合，Alberto的进球帮助球队1-1逼平对手，依靠客场进球优势，历史上首次杀进西甲。

　　1998年8月31日，黄色潜水艇的西甲首战在伯纳乌球场打响。面对强大的皇家马德里，比利亚雷亚尔率先取得进球。第3分钟，罗马尼亚前腰Gheorghe Craioveanu打进了球队历史上的西甲首球。尽管之后被皇马连进四球，但比利亚雷亚尔辉煌的西甲历史就此开始了。

　　这个赛季，比利亚雷亚尔最高光的一场比赛是客场对阵巴萨。那是西甲第14轮，他们在诺坎普球场连进三球，以3:1爆冷击败了在当季夺冠的巴萨。

　　21世纪最初的几个赛季，比利亚雷亚尔都能成功地保级。在此过程中，不断有优秀球员加入进来，球队的实力开始稳步提升。

　　2003和2004年夏天，比利亚雷亚尔连续两年拿下了国际托托杯冠军，这给了他们参加当赛季欧联杯的资格。在西甲站稳脚跟后，黄色潜水艇开始憧憬更广阔的欧洲赛场。

　　也就在2004年夏天，在曼联郁郁不得志的迭戈·弗兰加盟了球队，完成了潜艇启航的最后一块拼图。那支球队阵中还有被称为最后一位古典大师的里克尔梅，以及索林、哈维·文塔、雷纳、安德森、菲格罗阿等一众名将。

　　那个赛季的联赛中，比利亚雷亚尔、西班牙人、塞维利亚、贝蒂斯和巴伦西亚组成了第二集团，为了两张欧冠门票拼力厮杀。战罢第33轮后，比利亚雷亚尔排名第5，距离身前的西班牙人仅有1分差距。在最后的5轮比赛中，他们取得了4胜1平的战绩，这其中还包括了第37轮客场3:3打平巴萨的经典一战。依靠最后阶段的冲刺，他们拿下了西甲第三，历史上首次打进欧冠联赛。

　　弗兰则凭借着在诺坎普的帽子戏法，反超埃托奥，以25粒进球拿下了当赛季的西甲金靴和欧洲金靴。

　　接下来的第二个赛季，神奇还在继续。比利亚雷亚尔队在欧冠附加赛中淘汰了埃弗顿，然后从拥有曼联、本菲卡和里尔队的小组中，以第一名的成绩杀出重围。其中，在和拥有C罗、鲁尼的曼联队的两回合小组赛中，都以0:0的比分逼平了对手。

　　16强和8强战中，比利亚雷亚尔都以客场进球优势，先后淘汰了格拉斯哥流浪者和国际米兰。

　　首回合，阿森纳主场1-0小胜。回到情歌球场，比利亚雷亚尔获得了不少得分机会，但就是没办法叩开莱曼把守的大门。眼看比赛行将结束，此时阿森纳队的克里希在禁区内撞倒了何塞马里，裁判判给比利亚雷亚尔一粒点球。

　　球队大脑里克尔梅站上点球点，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快速起步，将球推向球门左侧。莱曼没有做过多的犹豫，径直地扑出了皮球。

　　生死就这样在一线之间逆转。罚丢点球后，里克尔梅沮丧地蹲在地上。欧冠决赛在比利亚雷亚尔面前关上了大门。

　　经历了上赛季的成功，人们对比利亚雷亚尔的期望变得很高。然而，新赛季开始后，却在里克尔梅和主教练佩莱格里尼之间爆发了剧烈的矛盾。2007年2月9日，里克尔梅离开了球队，他租借回到了阿根廷博卡青年。这个赛季结束后，弗兰也转会去了马竞。

　　球队过往几年的两大核心纷纷出走了。但新鲜血液的加入，以及自家培养的球员逐渐走向成熟，让球队立刻焕发出了战斗力。

　　2007/2008赛季，拥有塞纳、卡索拉、尼哈特、罗西、卡普德维拉的比利亚雷亚尔以24胜5平9负的成绩拿下了联赛第二名。赛季结束后，俱乐部还进行了盛大的庆祝活动和巡游。要知道，对于这座规模不大的城市来说，联赛亚军绝对是值得大书特书的成就了。

　　2011/2012赛季伊始，两名主力前锋罗西和尼尔马相继重伤，比利亚雷亚尔以一场0:5的惨败开始了这个悲剧赛季。

　　冬歇期前，球队仅仅排在第15名，欧冠小组赛更是耻辱地六战全墨。于是，俱乐部炒掉了主教练加里多，换上了前西班牙国门莫利纳。但他的执教成绩也好不到哪里去。2012年3月，俱乐部再次换帅，洛蒂纳成为第三任主帅。

　　在洛蒂纳的带领下，球队依然没有起色。倒数第二轮战罢，比利亚雷亚尔以41分排在第16名，他们身后巴列卡诺和萨拉戈萨都是40分。

　　最后一轮，比利亚雷亚尔主场面对马竞。比赛进行到第87分钟时，他们主场0比0平马竞，萨拉戈萨1比0领先赫塔菲，巴列卡诺0比0平格拉纳达，即时积分榜上比利亚雷亚尔以1分优势力压巴列卡诺。

　　1分钟后，形势突变。法尔考打进一球，比利亚雷亚尔落后马竞。萨拉戈萨再入一球，基本上岸。此时，比利亚雷亚尔和巴列卡诺同积41分，但黄潜有着相互胜负优势，如果这个结果保持到最后，他们仍将成功保级。

　　没想到，第94分钟时，塔穆多打进一粒争议球，巴列卡诺在最后时刻绝杀对手，同时把比利亚雷亚尔踢入了降级的深渊。

　　掉入西乙的比利亚雷亚尔又遭遇了打击，主教练普雷西亚多因心脏病突发去世。上半赛季，球队表现不佳。中期时，马赛利诺接手球队。最终他们以西乙第二名的身份，再次杀回了西甲。

　　重回西甲大家庭的比利亚雷亚尔这一次体现了可怕的稳定性，自2013/2014赛季以来，他们每年都能排进欧战区。就在良臣写下这篇稿子的时候，他们正排在第6名，基本确保了下季的欧罗巴联赛资格。

　　不过，在2017年1月8日，发生了一件让黄潜球迷难以接受的事件。那一天，俱乐部正式宣布将情歌球场改名为陶瓷球场。很多拥趸悲痛地表示“情歌已死”，对俱乐部的做法难以理解。但是在足球商业化的大背景下，俱乐部的这个决策，或许是看似无奈、却顺应时代的一个转变吧。

　　即便经历过战争和消亡，但这支小俱乐部依然没有在许久的默默无闻中迷失自己，他们恪守着成立时的美好初想，用一步一个脚印的踏实步伐，从地区联赛走向全国，接着享誉欧洲。

　　所以，从这层含义上来说，黄潜拥趸们不必对情歌球场改名一事过于难过。51年前那个明媚的午后，某群年轻人初次唱响的那曲情歌，早就随着球队中走出的一个个球星和彪炳的战绩，深深植入很多人的心中。

　　如果不信的话，你可以亲自前往Blasco Ibáñez大街2号的那座球场，买一张球票，坐到一个角落，然后聆听每场比赛中那震撼人心的欢呼，以及和两万五千人一道，为心中所挚爱的球队，共颂一曲名叫《黄色潜水艇》的情歌！